花季(捌)凝煙-3
「我後悔了。」嘉凌緊握著登山杖,企圖讓已經僵硬的大腿再往上抬一點,好一腳跨過那顆看起來隨時會滾走的石頭。
她萬分後悔,不該在最後一場表演前,感性的對博人說:「你幫了我太多,雖然不知道能幫上什麼忙,就算要上山下海都不算什麼,請讓我陪你完成任務吧。」
她以為的幫忙,是打聽消息、搜尋資料,或者陪他往山上走幾趟,或許能看到他沒留意到的線索。
至於誇口上山下海是強調不管任務有多難,她都想陪著博人一起努力,畢竟博人為她付出了很多,她也想略盡回報。
只猜到了會上山,卻沒料到博人專走這種被毫無人煙的路徑,不時還得披荊斬棘的超硬核登山路線。
「你媽叫你到這種荒山野嶺找人?她是不是記錯了?連條路都沒有的地方真的有人住嗎?」嘉凌絕望的小聲抱怨著。
「她的意志很堅定,所以我信她。妳說要陪我的時候很堅決,我自然也信妳。」博人幫她揉著疼痛不已的小腿,嘴角卻帶著惡作劇得逞的笑意。
當時博人聽到她自願幫忙時只微笑著說:「會有點累喔」,語氣就像去買排隊美食一樣輕鬆,讓嘉凌完全錯判難度。
平常她還挺自豪可以把輕鬆把整箱書單肩扛著上下樓,可這行程的難度完全不在同一個等級,海拔高度還沒破千,她已經累到整個人快往生了。
明明兩人一樣走在雜草叢生的小徑,博人腳步輕盈的就像在平地散步,甚至也不太喝水吃飯,要說他可以在山上吸陽光和霧氣活著嘉凌都會相信。
更何況走到後來,所有的重物幾乎都掛在博人身上,而他不但在前面開路,竟然還有餘裕借力給嘉凌,沿路像抓小雞一樣把她拎過各種難走的地形。
天色近晚時,博人找了個平穩乾燥的地方搭了簡單的營帳,嘉凌顧不了幫忙,狼吞虎嚥吃著乾糧和保久乳,看著神色自若的博人裡裡外外的佈置,她只能癱在墊子上,只剩抬抬手,用登山杖把小石頭戳出去的力氣。
不用照鏡子就知道自己滿身泥濘、狼狽不堪,看著一樣走了整天,除了鞋子和長褲下緣有些泥漬,身上仍保持乾淨清爽的博人,嘉凌沈痛指責:「你還是不是人啊?」
「猜中了,我真不是人。」聽這回答嘉凌翻了個大白眼,博人笑得更開懷了。
「我們明天中午就到目的地了,那裡很美,很不可思議……」話還沒說完,只見到嘉凌已經握著牛奶空盒打盹了,博人也不再多說,輕輕將她安置好便轉身收拾,不讓任何人造物留在山上。
天才剛亮,嘉凌捏掉腳底板爆出的大水泡,準備繼續前進。
「很痛?不要勉強,我們可以下次再來。」看著一落腳就痛得齜牙列嘴的嘉凌,博人馬上宣佈棄戰。
「我只是剛起床還不適應,不是說中午就到了?我才不要半途而廢。」即使痛到臉色發青,還真給嘉凌熬過了,腳上的痛楚隨著身子漸漸發熱而麻木起來,步伐越來越順暢,好幾次讓博人不得不揪著她的領子,免得她走得太亢奮沒留意腳下而受傷。
雖然後續的路程難度簡單得多,但隨著海拔升高,需要停下喘口氣的時間拉長,比預計遲了幾個小時才到達目的地。
最後這段路程只能用峰迴路轉形容,舉目皆是綠林,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,待嘉凌伸手,讓博人拉她攀上一處半身高的段差後,才發現竟然他們幾乎到達山頂,眼前真有片寬闊的平台,而再往前幾步便是山谷。
「這就是我們此行的目的,這時間下山太危險,我會在附近找個適合的地方紮營,妳在這裡先休息一下。」博人這時只優先考慮嘉凌的安全,得在太陽落下前搞定過夜處,他是無所謂,但一般人類在山裡露宿實在太危險。
他知道把嘉凌帶來不能改變任何事情,而且路程如此危險又疲憊,她竟然能走到這裡讓博人非常感動,可即使把人帶來這裡,要怎麼說明才適切?
嘉凌沒發現博人的心思,被眼前的景色震懾住,久久無法說話。
眼前的山巨大安祥,原本在山下覺得頗寬闊的溪流,現在看來只是一條細細的銀色絲線沿著山谷蜿蜒,金光流轉,讓她不由自主的湧出敬畏之意。
即使已近傍晚,太陽仍然刺眼強烈,竟然將她的身影映在眼前的山腰上。
這裡的空氣乾淨冰涼到讓胸口發痛,嘉凌深深緩緩的呼吸著,巨大洶湧的感動無法壓抑,她忍不住開口唱了阿婆教過她的歌。
她不知道歌詞的意思,小時候問過,阿婆說這是歌頌大自然很偉大的意思,在記憶裡塵封太久,卻因為眼前的景色令她想起被遺忘的旋律。
博人從未聽過這類型的音樂,停下手聽著,著迷聽著嘉凌乾淨清澈的聲音在山谷迴盪。
嘉凌轉身想退下平台坐下歇著,卻見博人背後一陣詭異的濃霧自地面蔓起,明明陽光普照,那陣濃霧像是有生命似的快速朝著他們兩人洶湧而來。
「小心身後!」嘉凌喊出口的同時已經被衝過來的博人一把拉進懷裡護著。
博人的心臟劇烈跳動,這陣詭異的霧來得又猛又急,要是剛才嘉凌受到驚嚇向後走幾步,就會跌落山谷了。